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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4章 送君千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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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4章 送君千裏

祈清和眼裏蒙著一層水霧。

因為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, 還能再真切地看見現代社會,穿越的時間太長,年少時的記憶, 早就模糊了。

“希望這裏能讓你開心。”應知離目光微微揚起,看向川流不息的車道,“畢竟我能做到的, 也就是為你帶來一場夢了。”

祈清和小心收好證件和手機, 她站起來傾身上去, 整個人都緊緊抱住了他。

“謝謝, 真的謝謝你。”

“我很喜歡。”

眼睛裏淚花,聲音卻有笑意,是喜極而泣。

應知離闔眸低回一笑道:“要在這裏走走嗎?”

祈清和擡頭問他:“你陪我嗎?”

馬路上有響起一聲鳴笛, 這個問題沒有立刻得到回覆。

應知離停頓了一瞬, 才說:“好。”

於是祈清和很自然松開了這個擁抱,轉而去牽他的手。

應知離任由她拉著自己, 又看了一眼這個與四海十洲截然相反的環境, 笑了。

“不過, 我從未來過你的家鄉,它於我而言全然陌生,如今需要你帶我游歷了。”

祈清和很高興, 甚至稱得上興奮,她拉著他開始在商業街上慢慢走。

天上飄雪,是個冬天。

四周行人不少, 皆是冬裝棉衣匆匆而過,偶爾會回頭看一眼他們這兩個扮相奇異的路人。

“我就是在這座城市上的大學。”祈清和興致很好, 說著沒完沒了的話,“穿越那天, 是我大學放寒假,也是這樣一個冬日,我準備回家。”

應知離安靜聆聽著,沒有打斷她的絮絮叨叨。

天色很暗,道路兩旁有綠化與路燈,樹上也掛著景觀燈,燈與樹都積了雪,一燈一燈亮起的昏黃明亮,像極了他們二人多年前分別時的那場暮光。

“我記得,我那天買好了票,正在去車站的路上。”

路上有人掃雪,簌簌如微風。

祈清和絮絮叨叨地念著,終於發覺他們如今走在幹凈的馬路上,太惹眼了。

回頭打量他們的行人越來越多。

兩個奇奇怪怪的人,穿著不合時宜的衣裝,就像感覺不到冷似的。

祈清和終於決定帶著應知離入鄉隨俗,她一錘定音:“我們去買新的衣服好不好?我記得這附近有座大商場,正好,我特想看看你穿現代的衣服會是什麽樣?”

應知離失笑:“我可以用法力給你變一身出來。”

他又離她近了一點,伸手拂去了在她發梢停留的雪花。

“你不懂。”祈清和很認真,“這是逛街的儀式感!”

有她在身邊,應知離很樂意接受這種“入鄉隨俗”,他有十足的耐心陪伴她,了解她的全部。

祈清和拉著他又走了一會兒,穿過一座僻靜的公園和美術館,終於看到巍然坐落在川流人潮裏的商業廣場和數座購物中心。

“我其實很想搭地鐵,但你沒手機沒證件的,能不能進呀?”

應知離樂了:“這裏的一切都由我做主,不會有人管我的逃票。”

進了商場,雪就隔在外面了,空調暖風籠著,祈清和拉著他穿過各種區域門店直奔電梯,一樓大部分是化妝品門店與珠寶,還有幾家動漫展廳,要買男裝得上樓。

“夢神先生,我有個非常嚴肅的問題。”祈清和仰頭看著各種指路標識,鄭重道。

應知離微微擡頭:“嗯?”

祈清和認真:“我手機能有電嗎?”

“電啊……”應知離沈吟片刻,在為她造夢的期間他確實研究了不少陌生名詞,“可以,裏面的內容也會根據你的記憶呈現,但離開這個夢後,它就會再度熄滅。”

祈清和大喜:“沒關系!能讓我掃碼付款就行!”

於是應知離伸手在她手機上一拂,沈寂了多年的黑色屏幕終於再度亮起。

祈清和扒拉著亮起的屏幕差點感動的掉眼淚,天知道她穿越後有多懷念各種現代電子設備。

手機還是沒信號,各種功能都不能用,但她希望自己可以順利消費,所以這臺手機就能付款。

祈清和拉著應知離在層層疊疊如山的商業大樓中穿梭。

周圍人很多,是最熱鬧的晚高峰。

進了一家男裝店,導購擡眼就看見一位美麗的姑娘帶著英俊的先生迎面走進來,眼睛一下子就亮了,極力殷切的迎上來。

祈清和很有耐心給應知離挑衣服,應知離倒頗為安分,任由她折騰。

他身材很好,簡直是個衣架子,不挑版型不挑款式,讓祈清和想起各種換裝游戲,越選越來興致。

不一會兒店內又多了幾個客人。

導購愈發殷切,只見美麗的姑娘是古代裝扮,站在她面前的先生雖換了現代裝,但錦緞一樣的長發輕盈垂下,好看極了。

兩人目光時碰時聚,不同的扮相,像隔著時間空間。

祈清和興致勃勃願意繼續折騰他,應知離再無可奈何也只能順從,兩人一路走一路看,試了好幾家店,終於,在導購推薦一件黑色羊毛衫的時候,祈清和忍不住笑了出來。

“怎麽了?”應知離也在笑,他能感受到她真的很開心。

她從來沒這麽開心過。

祈清和調皮眨眼:“你是一只穿羊毛衫,穿靴子的貓,聽上去很有童話色彩吧。”

看著她開心,應知離心情也很好,接話道:“嗯,這樣一只穿著羊毛衫和靴子的貓,屬於你。”

祈清和笑出聲。

最終,她又挑了一件純白毛呢大衣,剪裁筆挺,更稱的他肩寬腿長氣質出眾。

“就這件。”祈清和一錘定音,利落付賬。

出了男裝店,祈清和又去女裝區域換了一套自己喜歡的冬裝。

店內導購感慨:“真羨慕您,節假日能和先生出去約會。”

祈清和恍然:“這幾天是節假日?”

怪不得這附近人山人海呢!

“對,樓下城區還有節日集市。”導購很愉悅能遇見賞心悅目的客人,活絡道,“祝您和您先生有一個美好的夜晚。”

祈清和禮貌頷首,出了門店,她挽住應知離的臂彎,又帶著他在商場裏逛了一圈,準備去打卡那個集市。

應知離一路上都很隨意,但偶爾也會問出各種哭笑不得的問題。

比如在路過一家以豹紋為主題的品牌服飾店時,他微微滯住了腳步,目光覆雜。

祈清和不得不拖著他趕緊離開,解釋道:“快走,那不是真的拿你們雪豹的皮做的——你在我們社會是一級保護動物。”

應知離理解半天,最後才放心似的跟著她走了。

商業廣場出門沒多遠就是節日集市,紅墻綠樹,明黃的燈與潔白的雪,空氣裏有熱可可與可頌面包的香氣,攤位與攤位摩肩接踵簇擁著,一眼琳瑯。

祈清和的手機終於發揮作用,她興致勃勃為他拍照,他站在虛化的鏡頭裏,遠處是裝飾,近處是暖光,溫馨的氛圍一映照,像極了雪中的精靈。

他沒有看她,而是身處其間,正好奇地垂目看著眼前攤位裏販賣的東西。

無形無聲的鏡頭哢嚓一響。

“這是什麽?”應知離似乎對眼前的東西很感興趣。

祈清和湊過去挽住他,定睛一看卻猶豫了:“我覺得你不會想知道它的名字。”

攤位上懸掛著各色漂亮精致的圓形網狀的裝飾品。

應知離更好奇了:“什麽?”

祈清和抿抿唇,咳嗽一聲面不改色:“捕夢網。”

應知離吞咽一下不說話了,也不感興趣了。

祈清和瞧著他覆雜古怪的神情,嘴角揚起笑容:“夢神先生,什麽感受呢?”

應知離緩緩吐出一口氣,感嘆說:“人心險惡。”

祈清和再一次忍不住笑出聲,順理成章挽著他離開“人心險惡”的攤肆。

她又買了烤面包與可可熱牛奶,熱的,氤氳出朦朧的霧氣,祈清和淺淺嘗了一口,挺喜歡,想同應知離分享但又遺憾他嘗不出來。

她正絞盡腦汁試圖尋找著有沒有別的美食,只見應知離俯身攏住她,一只手交疊覆住了她拿著杯子的手,一吻挨過去,不動聲色的卷走了她舌尖殘留的牛奶。

“嗯,是甜的。”他笑了。

祈清和閉目,在大雪紛飛裏又纏了他片刻。

集市上有古典樂演出,風笛與大提琴的旋律優美磅礴,聲音一起就讓她恍惚怔住,捧著剛買熱牛奶站在原地,怎樣都沒辦法再走了。

是首很耳熟的歌。

“這支曲子,你剛來這個世界常常夢見過,它叫什麽?”應知離不動聲色地開口了,驚擾了她的沈默。

祈清和倏然沈默,溫聲道:“是一首家喻戶曉的民謠樂歌,我上一次聽見它,還在畢業典禮上。”

應知離靜靜聽著她沈浸在樂聲裏,聽著她的沈默與詮釋。

“它的主題是分別、回歸與思念。”祈清和安靜了一會,眸光流轉,“雖然在這個心境氛圍裏響起不太合適,但它的名字叫《送別》”

音樂柔和,連綿悠揚。

應知離在她眸邊又吻了吻:“那你現在是什麽心情呢?”

“我很開心。”祈清和被他親的眸子一閉,又睜開,“這是我經歷過,最好的一場夢。”

應知離又俯身,唇畔挨靠在她眉心,忽然放輕了聲音。

“那請你回答我,你現在……在想什麽呢?或者你在希望什麽呢?”

祈清和一時間沒有回答他。

應知離沒有催促,只是很耐心的等待著,等待她的回應。

雪色浪漫,夜景溫柔,極致的浪漫與溫柔讓人沒法不沈淪。

終於,祈清和心念一動,像是回憶起了什麽,唇畔含笑:“我希望……”

這句話,說了個開頭就停住了。

送別的旋律還在繼續,聲部與聲部相互追逐,纏繞,挽留。

她靜靜又聽了一會兒提琴聲。

終於,在婉轉的旋律中她又遲遲開口了。

“夢神先生,我希望我們晚上能有個住的地方。”

提琴聲停了,音樂終結。

應知離心裏無聲輕輕嘆氣。

“你想去哪兒呢?”他聲音平靜,沒什麽破綻。

祈清和搖搖頭:“不知道,或許我們可以住酒店?沒辦法,我的家不在這座城市,它在另一座遙遠的城市。”

應知離順著她的話開口了:“那你一般怎麽回去呢?”

祈清和想了想:“從這裏搭地鐵,一兩個小時後能到車站,在列車裏睡一晚,第二天媽媽爸爸會在車站接我。”

應知離沈吟片刻,回答:“你是不是買了票?”

祈清和一楞,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:“可那是我千百年前買的車票了!怎樣都對不上時間車次吧?而且這個點過去太遲了,會來不及。”

應知離輕笑:“在夢裏,有什麽是我做不到的呢?”

祈清和一怔,只見應知離不由分說地牽著她轉身往集市外走去,地上有雪,走起來有碎冰的輕響。

“我們運氣會很好,能趕上最後一班列車。”他說。

他們離開集市,去搭乘地鐵。

天色越來越暗,地鐵的人少了很多,祈清和輕車熟路的掃碼過安檢進地鐵,應知離沒有手機也不熟悉各種流程,卻自然而然跟著她一起進站。

於是祈清和目瞪口呆地看見——夢裏的神就是有特權,正大光明逃票都沒人管的。

應知離對一切事物都感到新奇。

因為在冷白燈光下,在一段又一段暫停,又繼續的站臺間,他仿佛看見了無數生命的輾轉,旅途,漂泊。

就像夢。

可抵達車站時,他們到底還是錯過了最後一班列車。

畢竟太晚了,早就到了停運時間。

祈清和望著一盞一盞地熄滅的燈,望著逐漸空無一人的車站,轉身嘆了口氣。

“我們還是就近找個酒店吧。”

應知離將她身體又轉回去,無奈說:“都說了夢裏一切由我做主。”

祈清和回眸,只見原本熄滅的燈,又再度重新明亮了。

她忍不住腹誹——夢神的特權太過離譜!這也太隨心所欲了!

應知離輕拍了一下她的額頭:“領路吧,畢竟我可不知道怎樣進站登車啊。”

祈清和於是不得不心虛地帶著他往本該停運的車站硬闖,而夢神也理所當然地逃票逃安檢逃人臉識別和身份驗證。

“沒有車次了,我們隨便找個候車月臺吧,反正什麽都是你說了算。”祈清和不得不慶幸這是在夢裏,“這要是現實你會被抓起來的。”

應知離忍不住又笑了:“因為我不是你們世界的人啊。”

祈清和帶著他穿過候車大廳進站,才發現整個車站除了他們,不知何時早已經空無一人了。

但都無關緊要了,畢竟整場夢裏,也只有他們二人是真實的存在。

進站後又走了幾道高高低低樓梯岔口,祈清和在應知離的陪伴下,來到了挨著鐵軌的月臺上。

她問:“沒車啦,夢神先生快想想辦法,你要怎麽做?”

應知離擡手,指尖浮現出點點星辰流光:“我想以夢為你幻化一班列車。”

祈清和眼睛微微睜大。

“會有車來的。”他說。

月臺很長,沒有旁人,祈清和很安靜的獨自站在原地,地上有月光,是從天上穿過穹頂一片又一片鋪下來的,她心情不錯,打發時間一樣去踩月亮的影子。

“我記得小時候,月臺是可以允許家屬送行的。”祈清和隨意地聊著天,“那個時候還是綠皮火車,站臺上烏泱泱的,一半的人要離去,另一半的人留在原地。”

應知離安靜聽著,沒有打斷。

“對啦,你能不能讓車內舒適一點?”祈清和忽然擡起頭,連比帶劃地提要求,“就是那種旅游專列,有很大的車廂車窗,和柔軟的床,畢竟要住一晚上呢。”

應知離怔了一瞬,點點頭:“好,但你得有點耐心,或許要等久一點。”

於是祈清和又乖乖等了很久,周圍很靜,這一靜,就又讓她腦海裏就回響起了,在集市裏聽見的那首送別的歌。

她隱約記得,這首歌還有另一個名字。

是什麽呢?

暫時想不起來,祈清和有些出神,望著一地月色和鐵軌發呆。

月亮一會兒沒入雲層,又一會兒顯出來,不知多久後,她終於聽見了鐵軌車聲。

祈清和驚訝擡頭,只見遠處鐵軌上,有一趟棕綠相間的覆古列車正破開夜色緩緩駛來。

她不知不覺站起身。

直到列車停臥在月臺邊了,應知離掌心的流光也停了。

“上車吧。”他輕聲。

祈清和眼睛一亮,她站起身三步並作兩步小跑過去,車廂門一開,她毫無猶豫地跨越進去。

可身後沒有跟隨她的腳步聲。

祈清和回眸,她站在車廂門邊,只見應知離依舊站在月臺上,很安靜地看著她。

他似乎,沒有想上來的意思。

祈清和終於想起來了。

在集市裏聽見的,那首有關送別的歌,還有另一個名字——

《夢見家和母親》

她問他——

“你不上車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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